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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儿最水灵、最甜的时候,槐花最香、最密的时候,也是知了最得意、最亢奋的时候,日子每日每夜,每时每刻甜丝丝的,咬一口像桃儿,嗅一嗅如槐花,让人醉蒙蒙、喜滋滋的,像极了5岁那年爷爷给我喝的第一口酒。
农场四四方方的,远离市镇,在纯然一色的庄稼地里矗立,宛若绿色地毯上的一方魔盒。
四周的围墙下种着白杨,杨树很高,站在树下,抬眼,仰头,再仰头才能看到树尖儿,树下厚厚的积叶,踩在上面,像邻居红子妈送我的发糕,软软的,颤颤的 。
我说不出它长了多少年,反正奶奶说比我可大多了,还说,树越老,树下的知了猴就越多,抓知了猴——我满心的欢喜溢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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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厂很大,我能玩的地方太多,一年到头,能玩到这圈儿树下的时候,只有这个季节——捉知了猴的时节。
奶奶说,捉知了猴不一定用眼睛,你听,沙沙地响了,那是知了猴从洞里爬出来,扒开地上的积叶往外探头呢。
侧耳细听,捕捉它的位置,突然打开手电,知了猴仓皇收住脚步,手到便擒来。
高处的草,低处的叶,闪亮的手电光裹着知了猴沙沙的脚步声,至今还常常放映在我的梦里:沙沙,沙沙……
只要兴起,白天我也缠着奶奶去抓知了猴,奶奶说,树尖上的蝉,是泥洞里知了猴的梦,所以,只有到晚上知了叫得最酣的时候,它才出来,于是我又常常盼黑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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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微细雨的傍晚,奶奶和我同撑一把伞,坐在杨树底下,斜风细雨挥洒出夏的微凉,这时候,靠听是没办法捉到知了猴了。
奶奶说,等着吧,它会来的。
等暮色完全合上眼睛,打开手电,一棵树一棵树地照,从树脚丫到树脖子,再绕树转一圈儿,你看,知了猴正在树身上吃劲儿地爬呢,小短腿赤溜赤溜地,脑袋上还顶着一撮泥土,我兴奋地拍手跳高:“奶奶抱~奶奶抱!”
奶奶抱起我,我亲手摘下知了猴,就像有一天我攀上葡萄藤,摘下一颗熟透的葡萄,就像有一天梦里,我飞到天上摘下一轮明月——我亲手从树身上摘下一只知了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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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晚上捉个三五十只,满满一大海碗,它们在里面翻滚、撕扯,想翻过碗沿儿逃出去,我想让它们安静些,把我最爱吃的饼干、蛋糕捏碎了丢给它们,可它们像没看到一样,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爬。
我干脆遂了它们的愿,一翻碗,把它们全都倒到凉席上,它们翻个身,站稳脚,四散地逃开。
奶奶坐在席边哈哈地笑,笑得那些知了猴加快了脚步,爬到席边,纷纷跌落到坑脚下。
我急了,慌了,哭了,大喊着跺脚:“回来!回来!”
奶奶停住笑声,把它们一只只收拢,放到碗里。
泪花矇眬中,一只只知了猴又开始在碗里翻滚、撕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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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说:“宝呀,洗洗睡吧,我也该给它们洗个澡,睡觉觉了。”于是,我泡在澡盆里,静静地,仿佛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托扶着。
我想,那些知了猴应该也在大海碗里泡澡吧,舒舒坦坦的……
那个蝉鸣的夏日:奶奶·知了猴·我,是我日日夜夜想穿越回去的梦。
■作者:芦广霞 ■编辑:王晓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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